03 【宇宙心識】:合一圓滿性

【宇宙心識】:合一圓滿性

~永恆、遍在、無別、不動的宇宙心識

本體的體性,本是圓滿的合一,雖然有永恆、遍在、無別、不動等等種種表述,但我們都應該清楚瞭解,這種種的體性,本就是合一且圓滿的,也就是說,本體種種體性,皆異名而同質,所以無論以何種體性來述說,每一種體性不只與其他體性完全合一,也皆相互映射,就像真理鑽石的光芒,每一個核心面向,彼此輝映,皆在彰顯本體那合一的圓滿性。

【懂法性,悟自性】

每一個追求真理的有志之士,都應該要有一個基本認識, 本體的體性或法性,雖然看似遙不可及,但在我們每一個人的自性裡,也都具足了法性的所有秉賦。

前面說過,雖然我們無法真正描述本體的體性,但任何趨近的理解,至少在理性、知性和感性上,都能幫助我們具足正確的知見,正確的知見,就像指月之指,也像射箭指向的靶心,射箭如果不瞄準靶心,就會失之毫釐,差之千里。

所以「懂法性」 ,就如靶心,而「悟自性」,就如射向靶心之箭,這就是「懂法性,悟自性」的淺白道理。所以任何對法性正確的悟見,最終將引導我們達到那最終極的行證:自性與法性合而為一。
例如,知道法性自然無為,是無為之法,「懂法性」之理後,我們就能在自心之中,放下許多執着妄想,自然即能體悟法性自然、無為的那種感受了。

【從自性中,體悟法性永恆、遍在、無別、不動的義理】

既然法性的實相義理,於自性本自俱足,所以每個人都可在自心之中,尋得那法性的況味
法性的體性:永恆、遍在、無別、不動,這四種體性,皆圓滿合一、且相互映照,只是以四種性質來表述。

一、永恆
永恆,就是不生不滅、無始無終。
本體心識創造了宇宙時空,又超越了時空,所以具有永恆不變的性質。

在變動不居的時空之中,所有人類都嚮往「永恆性」,那麽,在我們的內心之中,是否能體悟到那種相似於「永恆」的抽象感覺呢?答案是肯定的, 因為我們的自性,也同樣本無生滅,所以,如果我們能將「時間相」一層層拉深拉寬來體會,當體會得越深越長越如實,相對於短時間的無常波動,長時間來看,就越趨於平靜無波了,甚至當心性超越了「時間相」,「永恆性」就在自性中體現了,就能體會一種波動不興、無生也無滅的況味。

所謂「朝聞道,夕死可也」,就是在描述,當超越了時間相的生滅波動,一朝悟道了,超越了短暫的生死相,永恆感就在自心中體現了,因為道中,自有永恆在。

二、遍在
「遍在性」也是法性自然的體性。
「遍在性」,可以「大而無外,小而無內」來表述。所謂「大而無外」,就是沒有比祂更大的了。所謂「小而無內」,就是沒有比祂更小的了,以致祂的體性,遍一切處。是故,所謂的遍在,不只在「大」處中顯現,無所不包,更在「小」中呈現,遍一切處。

和「永恆性」一樣,「遍在性」也帶有形而上的抽象性質,但我們也能從自心來體會。 從心性來說,「遍在性」可以從「廣大心」和「同體心」來體悟。 如能心廣無量,有容乃大,無所不包,就是無限的「廣大心」。 如能心微細膩,同理慈悲,同體一切,就是無限的「同體心」

我們可以試著,將自心一層層放大, 包容周遭的一切人事物,然後再擴大擴大,以至擴大到無形無相、無量無邊,就如同虛空一般,這是從「大」處,來體悟法性無所不包的特性。 除了大處容物,我們也需要從小處、細微處來體悟,以至「小而無內」的穿透、遍透一切存有,體悟一切事物的「同體性」,因為法性就是如此的遍佈於一切萬物之中。

從自心來說,「遍在」的初級體驗,就是能超越自我的「我相」,也就是心中要有別人與萬物的存在,以白話來說,就是要在別人與萬物之中,找到那種「合一」的同體性。 所以,如能消融我相,進一步「同理、同體」的「將心比心」,能夠找到心性那普遍的共通點,然後據此繼續擴大同體體悟,在更廣大的群我或生命相中(眾生相)一起共振,以至最終超越了生命長河中的「時間相」(壽者相),無論有情、無情,在一切之中,體悟心性那種不隨時間變遷的永恆脈動——「合一之心」,「同體共振」的契入萬物之心,如是,即能體驗「法性遍在」的同體體驗。

三、無別
無別,就是無分別、不分別性,也是本體的一種重要體性。
如果有分別性,法性就無法「遍在」,也就不是那永恆的、絕對的「一」了,法性平等,平等法性,沒有大小、美醜、貴賤、高低、垢淨、善惡等等二分的分別性。

而人作為一個自覺的個體,存在於二元的時空中,為了生存,分別性似乎又是難以避免的一種本能,那要如何來克服這先天的矛盾呢?就是要利用人類自身的覺性,徹底分別了知自己的分別心,然後「分別性」才有可能被消除。 也就是,利用自覺的觀照智慧,既可以讓我們做為一個具有分別能力的個體,悠遊於時空之中,也可以從時空的限制中超越「分別性」,融入於宇宙心識的「無分別」性之中。

那麽,在日常的體悟中,如何漸次消除分別心,以達到「無分別」的體悟呢?
最容易下手處,就在於能成其「大」,當心廣大了,就能包容分別性於「無分別」之中。
我們可以試著如此來觀照,無數眾生,都承載於大地之中,無論智愚賢不肖、種類大小,無論善與惡、貴與賤,無論美與醜、乾淨和污穢,大地都無所分別的通通一律承載於其中,就因為「無分別」,所以大地能成其為「大」,在「廣大無礙」中,一切有分別的,全都被包容於「無分別」的「大」之中了。

同樣的,我們也可以試著如此觀照,大日普照,天雨潤澤,也將普天之下一切智愚賢不肖、善與惡、貴與賤,美與醜、乾淨和污穢,一律「無分別」的普照與潤澤。 何以致此呢?因為越能成其「大」,就越能一層層的包容「分別」於「無分別」之中了。

所以,分別性雖然如此觸目可見,但我們卻可藉此分別性,從心性轉化,包容於我們本具的「無分別」心之中。

四、不動
「不動性」,也是本體的自然體性。
何以故?因為本體圓滿合一,宇宙萬變中,不離本體法性,於千變萬化中,又皆回歸本體。

時空中的一切,都在變動變化,沒有什麼是不動的,我們的細胞、身體,無時無刻都在變動變化,我們的情緒感覺也是,我們似乎都是時間流動的長河中,那變動變化的受拘者,除了我們的核心自性之外——那源自法性的不動秉性,不受拘束,任運自在。 證得法性「不動性」的諸佛如來:「無所從來,亦無所去」,我們的自性也是,因為自性也「本無動搖」。

所以從無所不在的變動之中,我們就悟出了一個親切的入手處,就是利用身心的任何變動,所帶給我們的波動影響,來體驗和淬鍊出那個不被外在所影響、所波動的「不動心」。 因為所有會變動的,都具無常性,都是脆弱和可摧折的,而不動性裡有純一性,就像法性衍生一切,又不失純一性,所以法性純一不動,就像碰觸不到的虛空,無可摧折一般

我們的自心,亦是如此,如果能在外在任何巨大變動的波動中,如利衰、譭譽、稱譏、苦樂的所謂「八風」中,或在任何身心的苦痛、困頓、折磨和煎熬中,我們能夠漸次的體悟體會,除了那個能夠受傷、受苦,脆弱、易折和無常的身心情緒外,我們內在深處還有一個,不受情緒變化波動所影響的、像中流砥柱般,能夠支撐我們一路前行的,也就是那個能夠觀照這一切的不動心在,當能觀的不動心現,所觀被觀的一切身心情緒變動,就會只像無常的風起雲湧,無礙虛空,而被降伏於不動心的純一性之中。

不動性的純一性,就像虛空般,無可碰觸、無可摧折,以是之故,不動性堅韌如「金剛心,無所畏懼,也無所不摧。 所有那些堅韌不拔的有志者、能夠勝任大事、大業、大任者,無不皆是在無常變動、無比艱困的環境中,逐步淬鍊、磨練出那能夠頂天立地的,具足「不動心」的大丈夫行徑
孟子有一段話,很好的詮釋了「不動心」的淬鍊過程:
「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勞其筋骨,餓其體膚,空乏其身,行拂亂其所為,所以動心忍性,增益其所不能。」 《孟子 告子下》

是故,「不動性」並不是什麼虛無縹緲的立論,反而是我們每一個人,在變動的日常生活中,都可深刻觀察得出,也可據以實踐體悟的一種先天禀賦。

以上所談論的,是此章節的重點摘要,底下,我們將進入主章節的討論。

一、【宇宙心識永恆性】

所謂永恆,就是無始無終、不生不滅,由於不生不滅,是故也不增不減。
本體「宇宙心識」作為一切源頭的終極之因,自然具有永恆的體性。

所謂「無始無終」,就是作為「終極之因」的「宇宙心識」,沒有開始的時候,也沒有結束的時候,既然無始、即是無終,既是無終、所以無始。
開始和結束,都是時間的一種相貌、如果有開始的時候,就不會是「終極之因」,有結束終了的時候,也不會是「終極之因」。
本體「宇宙心識」,不可能從其他原因產生,所以就不可能有開始的時候,自然也不可能有結束終了的時候,就因為無始無終,所以「宇宙心識」必然是「永恆的存在」。

而因為無始無終,所以本體「宇宙心識」也必然「不生不滅」。
從無始來看,無始也即不生,不生也即無始,從無終來看,無終也即不滅,不滅也即無終,所以「宇宙心識」不生不滅。
從因緣來看,「宇宙心識」作為一切存在的終極之因和源頭,不從任何因緣而生,也不從任何因緣而滅,不從任何因緣而生,卻能生出一切萬有,不從任何因緣而滅,卻讓一切萬有,於其自身中隨因緣生滅,生生不息的演化著。由於不生不滅,正顯示「宇宙心識」那作為本源的合一圓滿性。

由於「 終極圓滿」 性, 所以本體「 宇宙心識」 , 也必然「 不增不減」 。
也即是「 宇宙心識」 的體性, 無法從任何概念(性質、內外、數量、質量)上,再有所增加或減少,如果能夠再增加或減少,就無法「終極圓滿」,所以任何概念上的增加,都無益於「宇宙心識」的圓滿性,任何概念上的減少,也無損於「宇宙心識」的圓滿性。

這也是《心經》所説:
「是諸法空相,不生不滅、不垢不淨、不增不減」的真實義

二、【宇宙心識遍在性】 

本體宇宙心識無處不在、所以自然也「不可分割」。 
如果可分割,就不是終極的本質,因為本質是無法分割的。

本質既然無法分割,也是不可分離的,如果可分離,就意味可以中斷,可以中斷的,就不存在「遍在性」了,所謂「道不須臾離,可離非道也。」就是這個意思。

【道在屎溺中】

在《莊子》中,就直接表達了「道」這種無所不在的遍在性。

東郭子問莊子說:「所謂道,究竟在那裡呢?」《「所謂道,惡乎在?」
莊子說:「無所不在。」《「無所不在。」》
東郭子說:「那就請您明說,道到底在哪裡?」《「期而後可。」》
莊子說:「道就在螻蟻之中。」《「在螻蟻。」
東郭子問說:「道為何在如此卑下處呢?」《「何其下邪?」》
莊子接著回答:「道就在稊稗這種小草裡。」《「在稊稗。」
東郭子再問:「為何越來越卑下呢?」《「何其愈下邪?」
莊子再答說:「道就在磚石瓦片中。」《「在瓦瓷。」
東郭子驚訝的問說:「怎麼又更卑下呢?」《「何其愈甚邪?」
莊子回答說:「道就在屎尿中。」《「在屎溺。」

東郭子默然不語。
莊子說:「先生所問的,都沒有觸及道的本質。《「夫子之問也,固不及質。」

就像管理市場的官員,問其助手,要如何通過踩豬腿,來檢驗豬的肥瘦,要是愈往下踩,就愈能比較出豬的肥瘦度 ,如果下腿都很肥了,豬的其他部位,就更不用說了。(用以譬喻,連在最卑下處,都有道的存在了,其它處就不用說了。)《「正獲之問於監市履豨也,每下愈況。」

你不必要求證實,道究竟是在哪個物上,所有之物,都未能逃離道之外。至道如是,甚至表達至道的言論也如是。」《「汝唯莫必,無乎逃物。至道若是,大言亦然。」》《莊子 知北遊》

「莊子」以「螻蟻、稊稗、磚瓦、屎溺」,來表達「道」的「無所不在」。因為所有的一切,都在道中,如果不在「道」中,就根本就不可能存在了。

既然一切都存在,只是屬性不同,但「存在」就是個事實,「存在」就表示皆在「道」中,所以「道」無所不在。
如果「道」不能「無所不在」,也就無法作為本體體現的「道」了。

(*圖01)
三、【宇宙心識無分別性】

本體宇宙心識,既然遍在,無處不在, 一切同一體性。所以宇宙心識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體性,就是「無分別」, 所謂無分別,就是不分別性,所以法性平等,平等法性。 

對宇宙心識來說,祂是絕對的「一」,在絕對的「一」中,沒有大小、美醜、高低、垢淨、善惡等等的分別性。這就是心經所揭櫫的:「不垢不淨」的義理,其中也包含了同類性質的相對性概念的抵消。

所謂大小,美醜、高低,垢淨、善惡等等的概念,都是相對性的概念,這些相對性的概念,只存在於二元現象界的時空中,存在於人們構成的概念和思想中,與本體無涉。
然而,所謂二元的相對性,也在一元絕對的本體之中。

【創造的特質,就是二元演化】

由於絕對本體「一」的創造,才有了二元的相對性時空,所謂創造,就是二元演化的開始,有了演化,也才能衍生出一切萬有。

所以二元的演化,就是創造的特性,因為二元演化,也就產生了區別性、分別性,所以在時空中的我們,自然就具有不可避免的「分別性」特質。
更確切的說,在二元的時空中,因為「分別性」的特質,所以就產生了分別的意識,也才能生存、適應。

【個體性】

宇宙時空的存在是個奧祕,也由於二元演化的創造,從本體「一」的無分別性中,顯現出森羅萬象的「一切」和無數的「個體性」,就如會思維的人類,就有各自獨特的「個體性」。

然而這裡,就存在一個看似顯然的矛盾,也就是會思維的我們,當一起意識思維時,就具有分別性,因而無法融入宇宙心識「一」的無分別性中,然而如果不具分別性,就會落入「虛無」的無意識深淵,因而無法生存、存在於二元時空中,更無法在演化中,顯現為一個有「自覺性的個體」。

這也是榮格的個體化(individualization)原則,所極思探討的原始重點。

【分別性的超越】

如何來解決這個顯然的矛盾呢?
就是要充分利用人類本具的「分別性」,來超越先天的這個矛盾障礙。

也就是作為一個能思維的個體,要自覺的深入認識自己先天的「分別性」,例如那些所謂大小,美醜、高低,垢淨、善惡等等的分別性概念。也就是說,先要徹底分別了自己的分別性,避免落入分別性,然後分別性才有可能被消除,或是我們也可以說,利用充分認識分別性,來「抵消」分別性自身。
大和小對消了,美和醜、高和低、垢和淨、善和惡等等的相對性概念,都被分別性自身對消了。

要做的徹底,就要完全啓發自覺性,分別一切能分別的,然後才可能不起分別性。
把這個概念説的極深廣透徹的,就是六祖惠能所言:「分別一切法,不起分別想。」

這種自覺的觀照智慧,既可以讓我們做為一個具有「分別性」的個體,悠遊於時空之中,也可以從時空的限制中超越,融入於宇宙心識的無分別性中。

【關於善惡的分別問題】

然而在這裡,有一個重要的議題必須討論,就是在「分別」與「不分別」之中,我們要如何來對待所謂「善」與「惡」的分別問題。

應該這麽說,這個問題之所以重要,是因為對善惡的分別,關係到我們這個個體的「自覺性」,如果沒有能分別的「自覺性」,又如何從分別中超越到無分別呢?

所以在分別性中,善惡是屬於另一個層次的問題,因為對善惡的分別,關係到分別性自身的「自覺」,而自覺性就是個體「靈性」本質的彰顯。

【為善去惡,是所有宗教共同的宗旨】

善惡的分別,不只是倫理學的問題而已,善惡的分別屬於心靈的層次,所以和「靈性」本質直接相關。

從根本來說,人的存在,是因為靈性而存在,而善惡的分別,直接關聯到「靈性」的本質。所以「為善去惡」,是所有宗教共同的宗旨,因為「為善去惡」可以增進我們靈性的品質。

《聖經》說:「我知道世人,莫強如終身喜樂行善。」《傳道書 3:12 節》
「不要效法惡,只要效法善。行善的屬乎神,行惡的未曾見過神。」《約翰三書 1:11 節》

《古蘭經》說:「你們應當行善,真主的確喜愛行善的人。」《第二章 195 節》
「真主確是同敬畏者和行善者在一起的。」《第十六章 128 節》

對佛教來說,「為善去惡」不只是一種必要作為,也是要達到「意念清淨」的前行和輔助功夫。
「諸惡莫作,眾善奉行,自淨其意,是諸佛教。」《七佛通戒偈》

【天賦善性】

孟子認為「人性本善」,人的天賦善性,就像水性就下之自然:
「人性之善也,猶水之就下也。人無有不善,水無有不下。」《孟子 告子上 》

孟子(*圖02)

孟子(公元前372年-289年)認為,我們之所以不能充分展現天生本具的善性,都是沒有盡力去探求的緣故,所以「求則得之,舍則失之」,只要失了對善性的自覺,惡就容易呈現。

奧古斯丁(Augustine 354~430)也有同樣的看法,奧古斯丁是基督宗教教義思想,早期最重要的奠基者,影響後世基督宗教極其深遠。

奧古斯丁(*圖03)

奧古斯丁認為,神性源頭是至善的,一切的存在也應該都是善的,這世界之所以有惡的存在,是因為「惡是善的缺乏」

所謂惡的產生,奧古斯丁認為,主要是人困頓、屈服於精神和身體的欲求,所產生的「無能」現象,因為人類的心靈,彷彿就被「困」在身體裡面,而身體的欲求,更讓心靈陷入困頓糾纏之中。

就像聖保羅所説的「想做的不能做,不想做的卻偏偏去做。」最能顯現那種心靈和身體欲望的糾纏困境。

聖保羅呐喊道:「因為我所作的,我自己不明白,我所願意的,我並不作,我所恨惡的,我倒去作。」(羅馬書 7:15 節)
「我也知道在我裡頭,就是我肉體之中,沒有良善。因為,立志為善由得我,只是行出來由不得我。故此,我所願意的善,我反不作,我所不願意的惡,我倒去作。」(羅馬書 7:18~19 節)

【善惡之辨】

「為善去惡」是如此重要,而要「為善去惡」,首要之務,就是能分別善惡,如果不能分辨善惡,又如何為善去惡呢?

孟子説:「是非之心,智之端也。」能夠分辨是非善惡,就是智慧的開端,就是自覺性觀照智慧的顯現了。

舊約《箴言》也說:「智慧必使你行善人的道,守義人的路。」

同樣,王陽明說得極好:「無善無惡心之體,有善有惡意之動,知善知惡是良知,為善去惡是格物。」

「自覺」性就顯現在「知善知惡」中,能分別善惡,才能讓我們活在善中,能活在善中,就更能提升我們靈性的品質和「自覺」性了。

無論東西方,自古的聖賢們,從他們的體悟體證中,都清楚明白,知善知惡而篤行「為善去惡」,在靈性的淬鍊之路中,是一條極為重要的道路,因為「善」行讓靈性提昇,「惡」行讓靈性墮落,所以他們「為善」到極致,而「去惡」也到了極致。

就像柏拉圖把最高「善的理型」,比喻為太陽,所以朝向「善」的提昇道路,就只有一條廣闊的靈性陽光大道,而向「惡」的墮落歧路,卻有多種多樣。
「善」的道路,看似唯一,卻極為寬闊。「惡」的道路,看似多種,卻越走越窄。就如亞里士多德所說:「謬誤有多種多樣,而正確卻只有一種。」

所以「為善去惡」的實踐,就從「知善知惡」的智慧分辨中來,以自覺性的觀照智慧,去選擇那條,能讓善性不斷提升的靈性陽光大道。

【活在至善中】

從一元的角度來看,本體就是超越善惡的「至善」,因為我們活在生生不息的宇宙中,這個「生生不息」,就是本體最大的「至善」,不然,我們如何具有「靈性」而存在,又如何成為一個有「自覺性」的個體呢?

所謂的「惡」,就是分別性中最大的分別,因為「惡」讓我們喪失了自覺性,一切為了自我的私益,把自己與他人區隔、分別了。

而所謂的「善」,恰恰相反,是分別性中最小的分別,因為「善」,我們活在自覺性中,雖然也揀擇分別,但「善」是分別了「惡」之後,在善性中,把他人當作自己,同體的一起連結了。

深一層的說,人必須活在善中,而不是惡中,才能增長人的「善性」和「善根」,因為善性和「自覺」性是同等增長的,而「自覺」性能幫助我們,深入認識自己的「分別性」,如此「自覺」性的提升,最終才可能幫助我們超越善惡的分別,以至最終融入於本體的無分別之中。

如此,一個深具「自覺」性的個體,在不斷的覺醒過程中,既不喪失存在性,最終又能超越時空的限制,融入於本體之中,然後,在生生不息的時空演化中,最終無數已「自覺」化的個體,就在整體性中,相融不二、相互輝映,呈現出個體性美好的創造性功能。

四、【宇宙心識不動性】

本體宇宙心識,既然是合一圓滿的,所以自然內稟一個重要的體性,就是「不動性」。

所有會動的,都具無常性,是脆弱可摧折的。不動性裡有純一性,衍生一切,又不失純一性。宇宙心識不動,就像碰觸不到的虛空,無可摧折。

【變動是時間的本質】

所有的變動、變化,必然與時間空間有所關聯,變動是時間的本質,當一切都停止了,沒有變動就沒有時間,時間的變動在空間中進行,時間連動著空間,也因空間的存在,而有時間的變化。

時空中的一切,都在變動變化中,沒有什麼是不動、不變化的,所以萬物自然有生有滅,就像人生充滿無常性。身處無常,變動不居的人類,往往嚮往永恆,同樣也嚮往不動性。

西元前五世紀的古希臘哲學家巴門尼德(Parmenides),認為世間的一切都在變動、變化中,但所有的變動、變化都只是一種幻象,而那唯一的實相,就是完全不動的「一」。所以,巴門尼德認為「存在」的本質,是靜不是動。

【飛矢不動】

作為巴門尼德的學生,哲學家芝諾(Zeno of Elea)(約西元前490-前430年),曾經提出幾個哲學悖論,用來支持他老師的觀點,其中最著名的,就是「飛矢不動」這個悖論,芝諾藉由「飛矢不動」悖論,來證明所謂的運動,完全是一種假象或幻象。

芝諾認為,如果假設空間是無限可分的,則在有限的一定距離內,就包括了無窮多個空間點,於是,一個運動的物體,就會在有限的時間內,經過無限多點的空間距離。
所以芝諾如此結論:一支飛行的箭是靜止的。因為每一時刻,這支箭都在確定的位置,因此箭不能處於運動狀態。

飛矢不動(*圖04)

因為按照芝諾的悖論,一隻飛行中的箭,不只永遠到達不了終點,也移動不了半分,因為在任何設定的兩點之間,無論多小的空間,永遠可以內分為無數個點,是故一隻飛行中的箭,在任何的點位,就像停格的畫面,沒有變動,完全靜止在空中。

根據記載,芝諾和學生如此對話。
芝諾問學生:「一支射出的箭,是動的還是不動的?」
「那還用説,當然是動的。老師。」
「確實如此,在每個人的眼裡,箭一直是動的。可是,這支箭在這個瞬間裡,有它固定的位置嗎?」
「有的,老師。」
「那麽,在這個瞬間裡,它所佔據的空間,和它的體積一樣嗎?」
「不只有確定的位置,也佔據着和自身體積一樣大小的空間。」
「那麼,在這個瞬間裡,這支箭是動的,還是不動的?」
「不動的,老師。」
「這一瞬間是不動的,那麼其他瞬間呢?」
「也是不動的,老師。」
「所以,射出去的箭是不動的?」
「是不動的,老師。」

芝諾的「飛矢不動」悖論,在很長時間裡,曾被當作一個笑話,歷史上,也不斷吸引人們探討其悖論的論證弱點。但芝諾悖論,遠比人們想像的更為深刻。

「飛矢不動」看似一個悖論,其實並非詭辯,因為在顯然觸目可見的日常變動變化中,如疾動的飛矢,哲學家所探討的,並不是表面的現象,而是運動的本質。

生命「無常」性,脆弱的生命和肉體,就像飄泊在風裡的蘆葦,隨時都會摧折。但也就在每一個「無常」的人類的深層內在,無不渴望那種「常在」、「不動」的永恆性。

所以,哲學家竭盡思維,就是在尋求永恆的真理。
所謂的變動變化是幻象嗎?變動的後面,有永恆的不動性存在嗎?

而且我們也必需瞭解,這些先古的哲學家,並非把哲學思維當作一種遊戲或無聊時的消遣,而是「活在他的哲學思想中」,他的哲學思想,就是他日常生活中的一種行證和體悟,所以,先古哲學家就活在他的體悟中,他的哲學思想,往往是他從時空的縫隙中所瞥見的真理。

對東方的禪者來說,尤其更「活在真理實相的體證中」,「直指人心,見性成佛」,所言所指,不離見性,就像六祖慧能所顯示的那般直截了當。

【仁者心動】

六祖慧能,得五祖付囑衣缽後,在獵人隊中隱居十五年(一說十六年)。一日思惟,時當弘法,不可再隱遁了。
後來到廣州法性寺,時值印宗法師講《涅槃經》,見兩僧人,為風動還是旛動,爭論不已。
六祖對他們說道:「不是風動、不是旛動,是你們的心在動。」(不是風動、不是旛動,仁者心動。)

供奉於廣東韶關南華寺的六祖真身像(*圖05)

佛家鼓勵人們不被「八風」所動,大珠慧海禪師說的好:「妄念不生為禪,坐見本性為定。本性者,是汝無生心。定者,對境無心,八風不能動;八風者:利、衰、譭、譽、稱、譏、苦、樂,是名八風。」《頓悟入道要門論》

「八風不動」的義理有深意在,因為如果在日常生活之中,我們的心性能夠不被外在、無所不在的八種情勢所影響:運勢好壞的起起落落、外在名聲的高低起伏、他人隨意的稱讚譏笑、人生無常的苦樂得失。那麽,我們的心性也就能定靜自在了,心不定靜,連自身的身心都無能承載了,何能有慈悲智慧的大承載力道,能承載眾生的苦難?更遑論能庶幾近乎法性不動性的況味呢?

人是小宇宙,是法界大宇宙的全息縮影,人的核心自性,自有本體法性「不動性」的秉性在。

既然,「八風不動」是修行者心性的指標,能「八風不動」者,不入聖,也超凡了。智者深體實相義理,非為群眾的大義大利,智者無所諍。如為外在的風動、旛動而爭論,又與汝心的「不動」自性何涉呢?

六祖是證悟者,深體不動心性,早年五祖半夜為其解說金剛經,至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」時,六祖言下大悟,徹悟「何期自性,本自清淨;何期自性,本不生滅;何期自性,本自具足;何期自性,本無動搖;何期自性,能生萬法。」,其中「何期自性,本無動搖」,即是本心自性的不動性。

從另一個觀點來看,自性現,不動心現,內在主觀能動之心止息了,何來外在客觀上的風動還是旛動?進一步說,沒有主觀、能動之心,外在客觀上的事物,還能被賦予存在上的意義嗎?(關於此點,後面的唯心法則,將有深入的相關探討。)

六祖「仁者心動」之語一出,眾皆駭然。
印宗法師延至上席,請教深奧的義理。見六祖惠能言簡意賅,所言義理,不拘泥於文字、不被文字相所縛。(印宗延至上席,徵詰奧義。見能言簡理當,不由文字。

印宗法師說:「行者一定不是平常人。久聞黃梅五祖的衣法南來,莫非就是行者嗎?」惠能說:「不敢。」
印宗法師於是執弟子禮,告請傳來衣缽出示大眾。

印宗法師進一步問道:「黃梅五祖付囑衣法時,是如何指示傳授的?」(黃梅付囑,如何指授?
六祖說:「指授是沒有的,只論見性,不論禪定解脫。」(指授即無,唯論見性,不論禪定解脫。
印宗法師說:「為何不論禪定解脫?」(何不論禪定解脫?
六祖回答說:「因為禪定解脫是二法,不是佛法,佛法是不二之法。」(為是二法,不是佛法,佛法是不二之法

印宗法師再問:如何是佛法不二之法?
六祖舉《涅槃經》言:「佛性非常、非無常,是故不斷,名為不二。佛性非善、非不善,是名不二。蘊之與界,凡夫見二,智者了達其性無二。無二之性,即是佛性。」

不斷、不二,即有「遍在性」,即具「永恆性」,而無別、不動性即是稟性。簡言之,佛性即是無二之性,無二之性即是無別之性,是本體不動的體性,所以本體永恆遍在。

「如來」是佛的十號之一,《金剛經》言:「如來者,無所從來,亦無所去,故名如來。」即是在描述法性「不動」的體性。

就如西方「飛矢不動」的辯證,討論所謂「運動」的本質,同樣,東方也同樣在尋求永恆的不動性,不只論證媲美西方,義理且更為廣闊深邃。
就像僧肇法師所闡發的《物不遷論》,運動的本質是不動的(不遷移)。

【僧肇法師的《物不遷論》】

僧肇法師(西元 384~414),是鳩摩羅什門下著名的弟子。僧肇法師的《物不遷論》,旨在探討所謂物體動靜(運動)的真正本質。其中有著名的四偈頌:

旋嵐偃岳而常靜,江河競注而不流,
野馬飄鼓而不動,日月歷天而不周。

為何狂旋的颶風,奔騰的江河,騰揚的氣流,循環不已的日月,全都靜止不動?

僧肇法師論證,認為萬物剎那在變,所以「昔物自在昔」,每一個「過去」的事物,都過去了,只住在「過去」的時空裡,「今物自在今」,現在當下的每一個事物,只存在當下的時空裡,所以過去與現在之物「不相往來」,既然一般所認為的同一物體不變,有所遷移,也只是個幻象而已,實質上,並無從過去以至現在的運動遷流,是故「物不遷」。

僧肇法師開宗明義引用《放光般若經》所言:
法無去來,無動轉者。

表象上,二元時空中的一切現象,似乎有來去、動轉之相,但一切現象的究竟本質歸屬處,即為永恆不動的本體,是故法的本質「無去來,無動轉」。這也是證入實相的「如來」,「無所從來,亦無所去」之意。

就如同「飛矢不動」的悖論,從疾飛之矢,尋得不動之矢的義理一樣,僧肇法師也從動中尋靜,靜中言動,以明「動靜不二」的義理。
所以,僧肇法師全篇以「動靜未始異」,動靜本無差異來立宗。

僧肇法師最後說,若能真明了「物不遷」之理,以至體悟到事物運動的本質,那麼,即使天翻地覆了,也不能說不是靜止不動的,即使洪水滔天了,也不能說是在運動遷流。
乾坤倒覆,無謂不靜,洪流滔天,無謂其動。」因為,在至動之中,有不動、大靜之義理在。

【時間無限可分,萬物無常性】

僧肇法師認為,即使在風馳電掣般的現象變動中,若能從最微細的現象之間,去趨近運動現象的本質,就會明白,即使再快速無比的運動遷移,其本質也是不動的。

然則四象風馳,璿璣電卷,得意毫微,雖速而不轉。」

底下,我們就稍稍來深入探討僧肇法師「物不遷」的論證基礎。

在二元時空中,所有的事物隨著時間的變動流逝,無時都在發生著生住異滅的變化。

過去的事物,過去了,就已經不再是現時當下的同一個事物了。
所謂過去,是時間的單位,可以是極長遠的時間單位,也可以是極微短的時間間隔。
如果我們能「得意毫微」,從最微細的現象探討,就可以趨近運動現象的真正本質。

萬事萬物無常性,即使我們認為當下表相沒有變化的事物,剎那剎那都在發生著微細的變化,就像量子層次,無時無刻不在變化一樣。

就拿人體來說好了,從嬰兒到童年,從童年以至到青少年、壯年、老年,我們的形體和外貌,都不盡相同,而哪一個才是真正的「我」呢?是嬰兒的「我」、青年的「我」、還是老年「我」,才是真的「我」呢?

如果說我們的精神思想或性格,才是真正的「我」,但人生中的每個階段的,精神思想狀態和性格,都有程度上的不同,都隨著年齡而變化,那麼,哪個階段的我,才是真正的「我」呢?

如果說「靈魂」是我,「靈魂」也只是描述精神狀態,不隨生命殞滅的一個精神體總稱而已,既然如此,「靈魂」也是隨時在變化、變動的狀態,不然「靈性」就無提升的可能了。

所以佛家説「我」,只是五蘊(色受想行識)的和合體,體性為「無我」,不管在精神或物質層面,隨時都在變化,找不到一個永恆不變有自體性的「我」。

【剎那不停的遷流,相續不斷的序列】

雖然萬事萬物如此,找不到一個永恆不變的自體性,但從「無常性」的變動之中,我們卻可以看到運動的真正本質,就是過去每一個變動的當下,就彷彿如停格的畫面,每一個過去運動變化的時間點,就住在過去的當下,像過去當下被停格的畫面。

就如同芝諾的「飛矢不動」,無數個靜止的每一個不動的、停格的飛矢畫面,共同組成了疾飛的飛矢動畫。
前一剎那的飛矢,不是下一剎那的飛矢,下一剎那的飛矢,不是下下一剎那的飛矢,但由過去每一各自不同的、靜止的、停格的飛矢的「連續性」序列組成,就構成了彷彿是同一隻不變的飛矢在時空中疾飛一般。

萬事萬物的運動、變化、遷移莫不是如此,這就是運動的真正本質。

「我」的變化也是一樣。雖然找不到一個不變的「我」貫穿其間,每一個時期的「我」也各各不同,但老年的「我」,卻是由嬰兒的「我」、童年的「我」、以至青年的「我」、壯年的「我」,一連串相續不斷的,過去「連續性」變化的「我」的序列所組成。

是故,人生如畫(格)、萬事萬物如畫,所有運動遷移的本質,也如畫,皆由一序列相續不斷,如夢如幻的畫面所組成。

由這個「不常不斷」的義理,我們也就能「不昧因果」了,因為萬事萬物相續不斷的連續性序列,正顯示了因果律的存在所以僧肇法師說「因因而果,因不昔滅」

【似昔人,非昔人】

僧肇法師「物不遷」的論證基礎,總的來說,包含三個重點:

一、隨著時間變動,萬事萬物都在變動著。既然變動,過去剎那的事物,就不是現時當下的同一事物了。
二、隨著時間的變動,萬事萬物無時不在剎那的變化,所以自然不存在一個,貫穿其間不變的自體性。
三、萬事萬物雖然無不變的自體性,但卻都是由相續不斷的緣起序列所組成。

為了明晰其論,僧肇法師在論證中,親切的舉了個例子。
說有個梵志出家了,白頭而歸。
鄰居見了他,就問説,你就是以前那個梵志活著回來了嗎?(昔人尚存乎?
梵志說,我好像是當年的梵志,但又不是當年的梵志。(吾猶昔人,非昔人也。

鄰居聽後皆感愕然,不知他在説些什麼。

【憨山大師證入物不遷境界】

就像西方的哲學家、行證者,偶而會從時空的縫隙中,瞥見永恆的真理一樣。東方的憨山大師,也是行證的例證。

憨山大師(*圖06)

憨山大師(西元 1546~1623,憨山大師真身像,亦供奉於廣東韶關南華寺),在《自序年譜實錄》中講述自己年輕時的一段經歷。
憨山大師,年輕時讀《肇論》,長久對「旋嵐偃岳」之旨疑惑不明。後於二十九歲時,受託重刻《肇論》校對,初時仍罔然不解,後當讀到其中梵志「似昔人,非昔人」一段時,突恍然了悟説道,原來「諸法本無去來」之義,是可信的啊!

隨即下禪牀禮佛,但不見身體的起動相。揭開簾子,立於台階前,忽然風吹庭樹,飛葉滿空,但也了無動相。不覺嘆曰,真是「旋嵐偃岳而常靜」也。然後上廁所小解,也了無流相,不禁感歎地說,真是「江河競注而不流」啊。
從此,對於去來生死的疑惑,了然冰釋。

(*圖07)

證者境界,唯證者自知,非常人所能知。但我們試著從科學角度來分析,以試圖理解所謂「物不遷」的狀態。

【視覺暫留現象】

我們知道,我們的眼睛之所以能看到物像的存在,是因為物體,都會輻射或折射光線到我們的視網膜上的感光細胞,在視網膜初步成像後,再轉化為神經信號,然後再轉化為神經電位,然後傳遞到我們的大腦神經上,經由這個感受、轉化、信號、概念、解讀和成像的過程後,於是我們的大腦,就形成了物體的概念,於是就讓我們「看見」了物體的存在。

所以,眼睛看到東西的視覺作用,是需要處理時間的,也就是和視神經的反應速度有關,我們視神經的反應速度,約為1/16秒(0.0625秒),所以光對視網膜所產生的視覺效應,在光停止作用後,就會保留一段的時間,這種效應稱為「視覺暫留」現象(Persistence of vision)。一般來說,人眼的「視覺暫留」現象約為0.1-0.4秒左右。也就是在物體快速運動消失時,人眼仍能存留影像的時間。

我們日常使用的日光燈,每秒閃爍的頻率,大約是每秒100多次,但我們基本上感覺不到日光燈的閃動,這都是因為「視覺暫留」現象的作用。

我們可以這樣理解,日光燈的閃爍頻率,就像是每秒播放100幅同樣的圖像給我們看一樣,但因為每幅圖像速度高達0.01秒,遠大於視神經的反應速度,所以我們看不到其閃爍,又因為每幅圖像皆相同,所以我們的「視覺暫留」現象看不到動態圖像的播放。

所以我們就瞭解了,如果播放的圖像,要在我們的視覺作用形成「動態」的變化圖像,除了要有明顯空間的變化位移外,播放速度也不能小於0.1秒的時間,也就是要達成最基本的視覺暫留效果,至少需每秒10幅以上的播放頻率。
現時一般的電影或動畫,多以每秒二十四格圖像的頻率來放映,也就是「影格率」(Frame per Second,FPS)為24fps,就是基於人類「視覺暫留」現象的原理。

【奧祕的心性】

宇宙是奧祕的,時間空間也是奧祕的。
根據狹義相對論,時間和空間是相對的,是一關聯的時空體,因為光速恆定,所以當行進速度越快,時間膨脹(time dilation)了,時間就變得越慢,當速度趨近於光速時,時間就近乎靜止停頓了。

當然,就像狹義相對論修正了牛頓力學的絕對時空觀,光速是物質宇宙時空極限的假定,在未來更廣闊多重次元的時空觀中,也必然會遭到修正。

宇宙是奧祕的,心性也是奧祕的,人類心性具有的潛能,同樣難以思議衡量。
心性的潛能無限,超越時空限制,距離雖無限,但心念卻能剎那即到。
現在,讓我們進一步來理解。

如果人類心性提升了,視覺處理的速度,能夠高於現時的好幾倍或數以十倍、百倍,那麽「視覺暫留」現象的時間,也隨之倍數的縮短了,此時,我們再看原來正常播放的動態電影,就會發現,正常電影的畫面,變的像慢動作般的緩慢。

如果能夠漸次的提高心靈視野的能力,甚至就會發現,原來正常播放的動態電影,不只緩慢般的凝滯下來,甚且越來越停頓了,以至最後畫面趨於靜止了。

瞭解了這個原理,現在,讓我們再回到日常生活的視覺經驗場景中,就像憨山大師揭開了簾子,立於台階前,忽然風吹庭樹,飛葉佈滿空中。

一般所看到的自然場景,就是再熟悉不過的落葉飄滿了天空,時而急,時而慢的隨風飄蕩著。

【得意毫微,雖速而不轉】

但就像僧肇法師所說,如果能夠「得意毫微,雖速而不轉」,當能夠以無比快速的心靈視野,從極細微變化處來觀看,就可以觀照到,二元世界一切的動態相,剎那生滅,無自體性,彷彿就是由無數個,一幅幅凝結的靜止畫面所組成。

所以,憨山大師必然是進入了某種心靈視野的「定境」,或進入完全不同的時空狀態中,從時空的縫隙中瞥見了實相的真理。雖然他仍然身在二元的時空中,但他的心靈視野,超越了時空的限制,然後,就以某種獨特的心靈視野和「速度」,觀看世界的動相,就彷如觀看一幅幅靜止不動的畫格一般。

由於時間無限可分,就是快如電光石火的瞬間,對超越時空的無限心靈來說,也就只如慢動作般的呈現或如停格的畫面而已,幅幅清晰。而且,一個超越時空的自由心靈,就像握有時間的「停止」按鍵般,自然可以隨意的選取時間點,定格的細觀。

所以,已超越時空限制的心靈視野,就能夠遊歷在每一個緣起生滅的現象上,念念流動,念念也皆歷歷分明。以是之故,每一個常人所認為連續的「動相」,全都成為一個能夠清晰辨別的、一格格彷彿靜止的畫面了。

雖然我們的體證,可能不如憨山大師,但也多少能從自己的「能覺」性中,稍稍體會那種「不動性」的感覺。

從以上的討論可知,不論是芝諾的「飛矢不動」,或僧肇法師的《物不遷論》,都是試圖在二元世界,以悖論的形式,來探索一元的實相義理。
而確實也是,每一個人雖然身處變動的二元世界,但同時也無時不在永恆不動的本體懷抱中,所以自然渴望超越變動和無常性,去尋求永恆的不動性。

也由於本體永恆的不動性,以至有二元世界,以及萬事萬物生生不息的變動輪轉。

【不動的推動者】

根據亞里士多德的觀點,每一個運動的物體,都需要一個推動者。
而那個圓滿自足的第一個推動者,永恆存在而獨立的實體——「神」,就是第一個推動者,是「第一個不被推動的推動者」(the first unmoved mover),是「不動者」在推動著一切萬物。

亞里士多德認為,「神」是圓滿自足的「實現者」,萬物具足「潛能」,所以自然趨向那個完美的「實現者」。因為一切的動(變動、變化),都是不完美的,都尚有潛能未能實現,所以萬物的變化運動,都是內在潛能趨向「實現」的過程,自然趨向完美、不動的「神」 。
所以一切的「動」,都在「生生不息」動態演化中,也都趨向那個完美終極的「不動」處 ,以實現內在的「不動」潛能。

【不動中,有演化的大動】

儘管時空中的一切運動變化,從「不動」的本體來看,可以說都是一種「幻象」,但不斷變動變化的「幻象」,卻有大用在,因為如果一切都「不動」了,就沒有宇宙時空的創造,也沒有「生生不息」的演化在。

所以變動變化看似消極,讓一切似乎活在無常性中,但因為有「動」,時空中的一切才能變化、轉化,才能在「生生不息」動態演化中,有積極轉化的可能,就像一切分別的,最後都要趨向不分別的本體一樣,也如亞里士多德所說的,一切不完美的,也都能藉由變動、變化,實現內在的潛能,以趨向完美不動的「神」 。

所以不動中,有動的真諦在,動即有終,不動即靜寂,是故,本體心識寂然常在,大動中有大靜,大靜中有大動,以故生生不息。

接下來,我們將要談論「宇宙心識」另一重要體性:宇宙心識的覺性空性不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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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圖02,圖片來源/zh.wikipedia.org/wiki/%E5%AD%9F%E5%AD%9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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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圖05,圖片來源/renxueyanjiu.com/index.php?m=content&c=index&a=show&catid=79&id=1541
*圖06,圖片來源/wikiwand.com/en/Hanshan_Deqing
*圖07,圖片來源/by Valentin from Pixabay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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